云-孤城

*有瞎编童话故事绿野仙踪剧情的部分

*开头文字来源绿野仙踪。

*最后一段文字是来源自Ahmed Bouanani 1967年住院时给妻子Naïma的信，有一定轻微改动。

“虽然如此，”稻草人说，“我愿意得到脑子而不是一颗心，因为一个蠢货即使有了一题心，也不知道怎样去做。”

“我却要得到一颗心，”铁皮人回答说，“因为心能使得一个人快乐，快乐是世界上最好的事情。”

 

每每你刚刚放下毛笔，青团就会拉着小鳜鱼进来求着你给他们念童话。就如此时此刻，孩子总是会幻想自己美好的未来，他们会对忘掉小美人鱼的王子义愤填膺，会羡慕有幸吻醒睡美人的王子，会期望自己也是捡起水晶鞋的王子。

偶尔锅包肉也会旁听几次，再听到幼年食魂们的感叹总是会挑挑眉，想要说出什么评价又在你充满威胁的视线中咽了下去，只能斜眼看了一眼挂在书房中的钟表，又用目光回敬给你。那么多年的默契，你明白这是他独特的报复方式，但你也不能说什么，你们全部相处时间本就是有后台的欺压和没后台的反抗中度过。

蟹酿橙会成为你每天这闲暇片刻的忠诚听客实属巧合，你那天本是来给你送可以帮忙整理文件的机械兔子，恰好那时是休息时间，你给青团他们从睡美人讲到了灰姑娘，心中想着不能总是给孩子听这种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故事，就翻出来了这本故事，才刚刚念完第一次遇到铁皮人的片段，他就出声评论：“我觉得这个铁皮人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心了。”

又似乎意识到这种时候忽然出声打断在人类看来是非常不礼貌的事情，就又低声道歉，你摆摆手，站起身接过他手中的机关兔子。你喜欢毛茸茸的事物，他应该是记住了你这个喜好，特地将兔子多加上了一层毛皮，柔软白毛轻而易举就让指尖陷进去。

“谢谢啦，我很喜欢。”

他从瞳孔中提取了你的表情，经由大脑分析和对比你以往的表情，得到肯定答案，你的确是真心喜欢这个礼物的。这个答案让他胸口核心那一块地方的机械运转稍微卡顿片刻，不自然垂下眼睛，思索自己是不是最近沉迷研究忘记给自己多上机油，导致自己就好似你所讲的故事中那个铁皮人关节锈蚀了。

理智虽是这样得出结论，可他的直觉却不这样以为是单纯的关节锈蚀这种普通问题。

“我能在这里一起听我讲故事吗？”

这当然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书房里面没有其他椅子了，你让他和与你同坐。蟹酿橙端正坐在你身边，保持着恰恰好的一段距离，他的目光注视着你，却不会灼热得让你想要躲开。这篇故事并不漫长，在休息时间结束前五分钟就念完了这段故事，青团他们念念不舍拜别，蟹酿橙却没有一起离开。

“铁皮人为什么会放弃领导人的位置？这按照我的分析，并不是收益最高的选择。”

你心虚合上书本，迅速将书本塞进桌上那一大堆文件中，犹豫片刻：“这大概，是因为他已经得到了心吧。因为得到了那颗心，所以他愿意为了最开始的爱情去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利。”

“那我们人类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吗？”

“不一定。”你抱起原本放在身旁的机甲兔子，“蟹酿橙，你要知道人类得到了这颗心之后做出的选择是无法预测的。有人会像是故事里的铁皮人放弃权利选择爱情，有人会放弃爱情转而投向权利，也有人会选择两者都不要。”

蟹酿橙短短时日学习模仿而来的人类常识并不足够让他理解第三者，我看着他疑惑的表情似乎也听到他脑内机关因为在分析这个疑惑而快速运转的咔咔声。

“人类追求爱情和权利是本能，但就像是你当初所说的，违抗本能而去做出选择的意志，才是人性。”

“蟹酿橙，假如你是这个铁皮人，你会做出什么选择？”

还没等到蟹酿橙回答这个问题，锅包肉就已经迫不及待敲门示意你是时候处理事务了，不然你今天就要和瀑布为伴。你在送蟹酿橙离开时还在心底嘲笑自己一时冲动的发问，他到底只是一个机器人，虽说他本质是食物化灵，认真讲他还比这里全部食魂和你这个人类拥有更多的优越性。食魂和人类只要达到了某种极限就会死亡，可他曾经的确触摸到了那个极限，但因为被墨门改造，哪怕最后也是被墨门毁了一个四分五裂照样可以被他的兔子师父一块块装拼好，现在照样是一个懵懂又全知的机械食魂。

你从万象阵穿越去过一个人类世界，里面的人类和其他凡人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古代皇帝追求寻仙炼药，最后得不偿失在青史上徒留笑柄，而那里的人类却已经在研究更为高级深奥的永生了，他们那个世界不相信仙人，更相信所谓科学。

他们追寻着让自己肉体成为蟹酿橙这个模样，学识通过组件安装在人为制造的大脑，老化的躯体换成仿真强壮的机械身体，哪个部位损伤了可以面不改色直接拆卸下来当场装上一个更漂亮的。

可就是这样的人类却会不允许自己创造出来的机器人产生自我意识，你当时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啼笑皆非，你不明白将自己改造成这幅模样的人类到底和那些机器人还有什么区别，就好比小笋念叨过的特修斯之船一样矛盾。

墨门弟子在他们这对师徒核心中安装毁灭装置，命令他们去占领属于人类的月亮，最后还让他们毁掉月亮从未在意过他们师徒是否可以在这样的爆炸中存活下来。在很多年以后，你穿越风墙机缘巧合唤醒他，一切真相大白之后，蟹酿橙在你的怀里奄奄一息向你们道歉，对不起毁掉你们的月亮。

你心想，不对，不应该是他来道歉。而是那些觊觎仙境之域，妄念私逃入内躲避凡间法规的墨门。

谁更不配是人类，谁又更应当是人类？

 

在处理完又一天的空桑文件后，锅包肉漫不经心提起昨天自己收拾仓库整理出来一些无用东西被蟹酿橙拿走了。你听着好奇就要去找他，恰好碰见他正在摆弄手里头的零件，忍不住走上前拍拍他肩膀，蟹酿橙这才意识到你来找他。

“我的发明家，你又在研究什么新机器吗？”

蟹酿橙摇摇头，也没纠正你用来调侃他的称呼，从旁边提起一个收音机递给了我。

“我看到郭管家在收拾东西，他说要把这些无用机器给扔掉，我看了一下发现只是有一些陈旧和部分零件坏了，经过维修都是可以用的，没必要丢掉。”

反正工作也处理完毕了，你也懒得再走，就干脆坐他身旁看着他维修那些机器。有一些机器实在无法维修，他也拆掉找出可以再利用的零件重新组装成一个新玩意。

他向来不是多话的人，你这时也懒得说话，你们两个坐在一起享受着夕阳后的片刻宁静。然而这时却被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你抬头看向那个方向，就看到带把肘子脚步沉重跑了过来，气都没有喘顺就端起水壶倒了一杯水。

“你的手臂怎么了？”

带把肘子大大咧咧一挥手，说只是抓小贼一个不留心被他伤到了。蟹酿橙这才抬起眼注视他，询问他是否需要自己帮忙把他的手换成机械手，还可以帮忙添加弩箭功能。要不是你这段时日相处知道他并没有恶意和带把肘子解释了他是好心，否则他们两人怎么也要比划一番了。

在带把肘子走后，蟹酿橙才忍不住和我发问：“为什么他会不同意？明明这会更加方便。难道是因为我还没有真正懂得人类情感吗？”

你哑然失笑，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你心想到底是应该告诉他若非是像他曾经出了意外，应该是没有食魂愿意将自己身体置换成机械的，还是说食魂和人类都像他满意自己机械身躯一样，更加信赖他们那副肉体凡躯而非冰冷机关。

还没等你想出来如何和他解释这个问题，他更快将这个问题抛却脑后，向你发出邀请：“我这几日翻阅书籍知晓曾有一位机关术士，因为爱人早早逝去而忧悒。因此他费尽平生所学，用机关术重构了她的模样。可这个机关人就如我现在一样，缺失了心。他为了唤回完整的爱人，不眠不休终于研究出来心的制法。”

“我刚好想去找寻这位机关术士，向他寻求心的制法，你要同我一起吗？”

 

从万象阵回到空桑时，你满心都是那个拔出心脏仍是痛苦难当的女机器人，她拦住蟹酿橙质问为什么自己已经没有心了还是那般痛苦。虽说你当时觉得蟹酿橙是不一样的，他就如曾经所言，他想要得到心是为了那无限的可能性，他想要研究你，研究人类为什么总会有那么多的灵感，可以制造出来兔子师父和他。

可惜那时候你脑子一热不顾一切护住那个被称作是心脏的机关，没来得及告诉女机器人，让你痛苦的不是偃师给你制作得这幅躯壳里面所拥有的机关，而是更为奇妙的一种东西，在人类中被称之为情欲和爱恨。偃师因爱创造出来女机器人，女机器人因情而生妒杀掉偃师，一切都是因果循环，这个世界就是那么奇妙。若是将这个世界全部不确定性均分成十份，你很有自信人类必定独占八成。

这个种族疯狂又神奇，他们既敢妄想征服星辰大海，也能为了永生去追求不可得之物。他们因爱、因欲而创造属于人类的大千世界，若是能有幸见见女娲娘娘，你一定要问问当初您是怎么创造出来人类这种东西的？

你看着蟹酿橙小心翼翼将那个无用小机关收入掌中珍藏起来，忽觉不妙。你觉得蟹酿橙离他所希望的形态越来越近了，哪怕你知道他应当最后不会走向那个女机器人悲惨的道路，但你还是私底下希望他不会领悟这一切的。

现在的他拥有作为一个机器人的全部美德，忠诚听话。你埋怨处理文件之后的整理工作好麻烦，他马上做出来符合你审美的机关兔子；你需要一个强大的打手去对付食魇，他二话不说带着非命为你征战四方，哪怕受了重伤还能有闲心安慰你不要怕他是不会痛的，回到空桑把坏掉的部件换掉就好了；你说自己无聊睡不着，他就能让非命变成火箭，他成为你的保护仓带领你飞向银河，途中还测定月宫哪里最适合观赏流星雨；你哪怕找不到远洋机械手卷只是一大堆零碎玩意塞给他，他也郑重收藏起来，还说要制作一个礼物制造机作为回礼。

会有女孩子拒绝这样的浪漫吗？

也许在机器人的计算中这是最好的方案，但不得不承认你还是被他这样坦然直球给击中了，你甚至开始害怕他成为人类，懂得七情六欲之后发现你并不符合他的寻偶条件，转而将这样的浪漫和忠诚给了他人。

嗯，这就是人类的劣根性和占有欲。

坐在非命飞往空桑的路上，你靠在蟹酿橙的怀中昏昏欲睡，安装了温控功能的机器人怀抱比常人温暖得多。虾饺的歌声遥遥传来还伴随着蟹酿橙的请求：“少主，你可以再给我讲一次铁皮人的故事吗？只要铁皮人就可以了。”

你被蟹酿橙温暖怀抱哄得半梦半醒，又不想吹到空中的冷风，眼睛都没睁开就含糊开口讲着自己改编掉结局的故事。

 

铁皮人为了对抗阻止自己迎娶爱人的女巫舍弃了作为人类的躯壳，他得到了永远不会再被伤害的身体却也失去了自己那颗心中对爱人的情意。他失去了自己的心，从今以后他再也不觉得快乐了，他又回想起自己当初和爱人甜蜜过往，觉得那时候的人是全世界最快乐的人，所以他想要得到一颗心，重新拿回自己对她的爱意。跟着伙伴经历了千难万险，终于重新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心，他放弃了统领国家的权利，选择回到那片树林迎娶自己的爱人。从此铁皮人和他的爱人永远快乐生活在一起。

 

蟹酿橙听着很认真，他的臂膀和怀抱将冷风全部阻挡在外，在听完你含糊不清的讲述，却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你被这声叹息扫除全部睡意，睁开眼去看他，恰好隔着护目镜和他对视。

“少主，我去向锅包肉借了那本故事重新看了一遍。”你心中一咯噔，想着要怎么圆谎过去，可蟹酿橙显然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打算，而是将你抱得更紧了一点，继续说，“可是我觉得还是你编得那个结局更好一点。”

“我想，如果我是那个铁皮人，我也一定会做出那个选择。”

 

孔明灯内里燃烧着温柔的烛火飞过你们身旁，少女躲在机器人先生的怀里，听着虾饺的歌声。月色很美，风也温柔，这一切都浪漫得仿佛是小说里面的大结局。

机器人先生抱着少女，歌声让他想要带着少女再去看看月亮，看看那个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他想自己已经不再需要去到处搜集传闻去寻找给自己制作一颗有形之心的法子了，也许他胸口原本承载着核心的空腔不知何时装满的无形之物便是他想要寻找的心了。

属于人类更奇妙、更拥有着无限可能性的心。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也许就是最开始你从月桂树上跳下落入他的怀中，蟹酿橙抱着你，就像是抱住了自己的星星。他想将重建的月亮送给你，而你作为回礼变成了他的星星。星星落入他的怀里又悄悄在他胸口空腔中安家，变成自己这个铁皮人的情与欲。

他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是喜是悲，他只知道假月亮也终于遇见了他命中注定的那颗星星。

蟹酿橙想着这一切就像是你一时心软修改的结局，绿野仙踪的铁皮人从魔法师那得到了自己的心之后，实现当初的誓言，建造了一栋好房子，寻到那个等他很久的爱人，娶她成为妻子。

 

在我这清冷的小星球上，我正在拥抱你。你温暖了我贫弱的躯体，穿透你的血液去追求月亮。成千上万次，我扶着你靠在我病弱的胸膛上，我迷失在你的发卷中，在你的双眼里，还有你的嘴唇和小腹上。我的生命终止了，整个宇宙都在我脑中。我的渴望将永无止境地填满书页。我必须住口，才能不让它伤我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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